《欢迎来到东莫村》：极致美好的场景实际是对双方紧张对峙气氛的反衬

58年前的6月25日，在刚刚结束了与法西斯的战斗后的仅仅5年，人类又在朝鲜半岛上展开一场打着意识形态旗帜的剧烈厮杀。在这场厮杀中，一方是代表着红色社会主义的北朝鲜和中国，另一方则是号称象征着自由和民主的南韩和以美国为代表的联军。三年的战争里双方伤亡无数，美国死亡了近三万八千人，失踪8000多人，死亡和失踪人数远远超过10年的越南战争，而中国方面伤亡人员远大于美国，达数十万，朝韩则伤亡了数百万军人和平民。这些人，不管有名无名，在各个国家的纪念碑上，都是烈士，各国的人们都定期不定期地为他们而哀悼。



朝韩战争并不为我们所陌生，我们从小学开始就听过志愿军的故事，初中时更是可以把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倒背如流，被灌输过“打倒美帝国主义的野心”，了解到我们的先辈在那场战争中付出的巨大牺牲。但就像曾经看过的一句话说的那样，什么是历史？历史就是胜利者书写的关于自我的荣耀史，我们所了解并熟悉的那段“朝韩战争史”也只是从***的角度去书写的。那么抛开意识形态的思维定势，我们又应该如何看待这样一场战争呢？

无论是在朝鲜还是韩国，反映朝韩战争的影片不少，但大多都跟中国拍摄的革命题材影片一样，都带有严重的意识形态打压而鲜有精品。而战争自然而然又是电影最关注的题材之一，这是因为人性最本质的真善与丑恶往往在这种极端的历史形态下能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同时战争题材的影片更易于煽动民众的憎恨情绪，也是进行意识形态控制的重要手段之一。在朝鲜战争结束50年后，真正开始反思历史的战争片才开始涌现出来，《太极旗飘扬》的出现标志着表现朝韩战争的影片的高峰的到来。提到《太极旗飘扬》，我们不得不提另一部反思朝韩战争的影片《欢迎来到东莫村》。虽然在表现的中心主题上两部影片相当一致，但是无论从内容上还是表现风格上两者都有着极大的差异。为了完成前海老师的某作业，下面我就“战争的泛伦理化”和“战争意识形态”等方面来简要分析一下《欢迎来到东莫村》。

影片讲述了在朝韩战争期间，江原道附近一个叫“东莫村”的偏僻小山村里，人们与外界几乎隔绝，过着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的生活，对外面正在发生的战争竟然一无所知。韩国国军表铉哲和文尚相来到东莫村，并与仨朝鲜人民军以及一个美军飞行员在东莫村相遇，剑拔弩张，共军士兵因为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就拿着手雷准备引爆，与“敌人”同归于尽，国军士兵则用枪对着他们。而在他们对峙的中间，是一群淳朴的村民。村民们的生活状态还停留在十五世纪的高丽国时代，对于这样火线对峙的对抗完全没有概念，他们以为这些人在进行着某种仪式，在中间嬉笑如常，他们更关心的是地里的庄稼被野猪糟蹋的事，这一场面使影片对战争的讥讽达到了极致。在不断的对峙和小摩擦中，大家开始合作并开始互助，在一次吃野猪肉的晚宴中，敌意慢慢消除。而原来带有强烈意识形态对立的双方士兵也逐渐融入到了东莫村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的桃源生活。但战争还在外面进行，因为史密斯飞机的坠毁，致使美军怀疑这里有朝鲜军队的防空基地，要派飞机来轰炸。而韩军一支先遣队的到来更是预示着战争马上将要降临到这个与世无争的小村落里。为了使村民们免受战争的残害，表铉哲与李秀华尽逝前嫌，决定联合起来用自己的力量来保卫东莫村的和平。他们假扮朝军防空基地，把美军的轰炸机引向自己的阵地，用负出自己生命的代价保卫住了朝鲜半岛上那最后一处未被战火吞噬的乐园。

与《太极旗飘扬》那样从正面展现战争比起来，《欢迎来到东莫村》更多的是通过对比与反思的角度来讨论战争的。东莫村可以被看成是韩国的《桃花源记》，里面村民依然身着朝鲜民族古代的服装，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更是对那句“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生动写照。而对于东莫村村貌的设置，也让我立刻想到了宫崎骏动画里的仙境和黑泽明那个关于“水车村”的梦境，正是通过这样一种暗示：外界——战争——地狱；东莫村——桃源——仙境的对比，从让让人们去反思战争所带来的可怕灾难性后果。



从战争意识形态的角度来说，不管是国军还是共军，在看到对方时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把对方消灭掉，如果说朝韩战争是一场单纯的意识形态显然还是不够充分的，但在最普通士兵的眼里，他们这就是在进行着一场“相互解放”的战争，而战争本身的正义性与非正义性却是被忽略的。这就是为什么战争的双反都执有冠冕堂皇的借口，以此号召士兵为之奋斗。既然是战争，就肯定要有敌人，而战争意识形态的最重要作用就是把战争中种种纷繁复杂的关系给剔除掉，使战争成为一个仅仅象征着“正义向邪恶开战”过程，，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何在双方的对峙中代表着北朝鲜一方的三个人民军如此不怕死，在他们看来，这样一个象征着“正义性”的“解放”战争中，死是光荣而伟大的，对于这个，我觉得共产主义理想和宗教有着那么一点相似的地方。

同样是表现战争，同样是人民军与国军对峙，《太极旗飘扬》里的李镇泰由有血有肉的人变成了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而《欢迎来到东莫村》中原本极端对立的朝韩士兵最后却在“东莫精神”的感染下被逐渐唤回了人性并成为了生死之交。这只能让我们更加深刻的去反思究竟战争带给了我们什么？是死亡？恐惧？还是人性的泯灭？这种巨大的反差只能更进一步的引起我们对于战争的反思，而这也正是现代战争片的关注点，现代战争片的主题已经从歌颂反抗与牺牲转入了反思战争反思人性，战争片的深度也源于反思，这也是韩国战争电影朝着好莱坞战争片模式发展的一个例子，通过战争的他者不在场叙述从而引发人们对于战争的思考，反思国家机器、反思主流意识形态等等角度来看待战争对普通人的伤害。



尽管直到今天朝鲜和韩国还仍然相互指责是对方先发动的战争，尽管国际社会相信是朝鲜先侵略的韩国，但在此刻战争的发动这是谁似乎并不重要。当东莫村村民听说战争爆发时，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敌人究竟是日本还是中国。他们似乎无法理解这场突如其来的朝鲜族内部的战争，更无法理解这场战争的根源是所谓的“意识形态”。朝韩士兵各自充当着苏联与美国的棋子，在自己的土地上进行着本不该发生的战争。而东莫村村民那舒适恬静的生活，那对朝韩士兵一视同仁的态度，使他们渐渐放下对立，放下所谓的意识形态。而在对峙的双方逐渐放下意识形态对立的过程中，导演分别通过三个具有标志性的慢动作镜头来表示这种心理的转变，第一次见面剑拔弩张时，手榴弹掉进粮库把玉米土豆炸成爆米花从天上掉下来，此时这种极致美好的场景实际是对双方紧张对峙气氛的反衬，使之成为一种荒诞而没有意义的行为；第二次是双方和村民联合制服野猪的场景，本来极度危险的追捕场面被导演通过慢镜变成了一次游戏，此时的双方虽然表情夸张，但好像重新经历了一次童年游戏的经历使双方由敌对变为了合作；第三次是在影片的最后，大雪夜美军的飞机轰炸下来，国军和共军俩人抬头看着炸弹从天而降，炸弹爆炸的场面通过慢镜头处理使之成为一出绚丽的烟花。导演通过这三次慢镜头处理，将极危险的场景美好化，变成了极美好的场景，从而成为影片三个最具有标志性色彩的场面，同时这三个场面也是双方由对立——矛盾逐渐消解——合作保卫东莫村这么一条脉络的轴线，而使之美好化则让影片的荒诞色彩更为突出，更能引发人们对于战场的残酷性进行反思。